我醒了過來。
眼前是充滿灰塵的天花板。
結果我昨天就睡在了倉庫。
只
Section 6. 【7月27日(木)】
我醒了過來。
眼前是充滿灰塵的天花板。
結果我昨天就睡在了倉庫。
只是覺得回去那家中太難受了。
耳邊依然從一大早便傳來吵死人的蟬叫聲。
觀鈴有在好好睡嗎?
我坐了起來。
回想起那段話。
『那女孩做了個夢。』
『最初是個天空的夢。』
『夢境逐漸地向過去追溯…』
『而那個夢,會逐漸侵蝕著那女孩。』
往人:「………」
我搖了搖頭,想甩開這個聲音。
但卻沒什麼用。
一連串的話語,在我心中沈重地緊縛住我。
耳邊突然傳來其他聲音。
似乎有人正在拉開玄關的門。
是觀鈴嗎?
現在才一大早,有要去哪裡嗎?
我離開了倉庫。
繞到了玄關前。
晴子:「嗯…」
是晴子。
晴子:「怎麼?已經醒來了嗎?」
往人:「我才要問妳咧,不是到下午才要去工作嗎?」
晴子:「我暫時請假了啦。」
往人:「………」
我把視線一往下拉,看到了晴子拿在手上的東西。
那個是用來買東西還嫌太大的包包。
往人:「那是啥啊?」
晴子:「旅行包啊。」
往人:「旅行…?」
晴子:「偶爾一個人的旅行。」
往人:「去哪兒…?」
晴子:「去泡溫泉。」
往人:「妳說真的嗎?」
晴子:「有一堆好溫泉哪。」
晴子:「我想去泡泡溫泉,喝個酒,悠哉悠哉一下。」
這傢伙…她難道不知道觀鈴現在是在什麼狀態下嗎?
觀鈴明明昨天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的說…
往人:「妳到底在想什麼啊妳…」
我還沒生氣就先呆住了。
晴子:「你有什麼意見嗎?你管不著我吧。」
往人:「那傢伙…觀鈴要怎麼辦?」
晴子:「交給你啦。」
晴子:「………」
晴子:「你在該做的時候都滿有擔當的,還滿令人意外地很可靠。」
晴子:「而且觀鈴也喜歡你。」
晴子:「所以啦,我不在的期間就交給你照顧啦。」
往人:「…觀鈴她,現在正在作夢。」
我趁自己在搞不懂自己之前說出來了。
往人:「是那個夢讓觀鈴變成這個樣子的。」
晴子:「啊?你突然在說什麼啊?」
往人:「之後觀鈴會感覺到不該有的痛楚。」
往人:「然後觀鈴會逐漸忘記一切。」
往人:「會忘記我,也會忘記妳。」
往人:「在做完最後的夢的早晨…」
往人:「觀鈴她大概…」
往人:「觀鈴會死的。」
我自己說的話,連我都感到厭惡地響亮。
晴子的表情則是在一瞬間整個變了。
晴子:「…我說你啊。」
晴子:「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。」
晴子:「總之我有我的正事要辦,沒時間聽你說夢話。」
往人:「把女兒丟下自己去泡溫泉就是妳說的正事嗎?」
晴子:「觀鈴不是我的女兒。」
晴子:「正因為如此,我才非去不可。」
…因為不是親生的母親吧。
說的也是。對這傢伙來說,原本就沒有她已經放棄的母親的義務。
我沒什麼好再跟她說的了。
晴子:「…好啦,我要走了。」
她轉過身,離開了。
晴子:「要是變嚴重了,就帶她去醫院吧。」
往人:「是嗎…」
可是,好死不死偏偏挑這種時候…
或者該說就是這種時候吧。
觀鈴的親生父母也是這樣把觀鈴推給別人。
晴子也是一樣。
晴子:「那我走啦~」
晴子在離我稍遠的地方向我招了招手。
晴子:「就拜託你啦。我過兩三天就會回來的。」
往人:「………」
我一直盯著她逐漸離去的背影。
等到看不見她的身影後,我仰望了天空。
連片雲都沒有。
似乎又會是很炎熱的一天吧。
我回到了觀鈴的房間,床上卻只剩下像被蛻去的殼般的棉被。
往人:「觀鈴…?」
我出了走廊,開始找觀鈴。
結果觀鈴站在廚房裡。
往人:「妳已經好了嗎…?」
觀鈴:「嗯,沒事的。」
觀鈴:「而且要是我不做早餐的話,會有人的肚子在叫的。」
雖然她這麼說,但她的臉色很差。
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在硬撐的。
往人:「妳去睡吧。我來做啦。」
觀鈴:「沒關係啦。而且不這樣做的話,就好像我真的生病了一樣。」
往人:「是嗎…」
觀鈴:「嗯。」
觀鈴開始動起了菜刀。
雖然看起來不是很會唸書的樣子,但這種事倒似乎還滿擅長的。
感覺上是比會唸書不會做菜的好幾分吧。
我邊看著她的背,邊找尋說我非說不可的事的機會。
我坐在餐桌上,比起等下面對面時說,似乎現在說會比較好。
往人:「這麼說來…晴子出門了呢。」
往人:「可能會有一陣子不在喔。」
觀鈴:「嗯,我知道。」
往人:「什麼啊…」
已經事先講過了嗎?
觀鈴:「我最喜歡我媽媽了。」
往人:「是嗎。」
為了不要再扯下去,我閉上了嘴巴。
之後飯總算做好了。
是淋上肉汁的義大利麵,和必備的荷包蛋。
觀鈴的份根本不到我的一半。
即使是如此,觀鈴人是看起來吃得很痛苦的樣子。
………。
往人:「觀鈴,妳醒著嗎…?」
我小聲地說著,看著房間裡面。
似乎微微地聽到鳥拍動翅膀的聲音。
我拉開門,進去裡面。
觀鈴正在洗牌。
往人:「我不是叫妳去睡嗎?」
觀鈴:「我已經一直睡到剛剛了啊。」
她邊排著牌邊回話。
往人:「又做了奇怪的夢嗎?」
觀鈴:「沒有。」
觀鈴:「我做了個好夢。」
往人:「是天空的夢嗎?」
觀鈴:「不是,這次是在深夜的森林中。」
她坐直了起來,轉向我這邊。
觀鈴:「我在森林中說著話。」
往人:「和誰?」
觀鈴:「我是不太記得了啦…」
觀鈴:「好像有誰就在我的身邊陪著我。」
觀鈴:「我問那個人『還是什麼啊?』」
觀鈴:「之後他便告訴我了。」
觀鈴:「告訴我了許多有關海邊的事。」
觀鈴:「光是說著話,我便感到很快樂。」
觀鈴:「快樂到我想把我們說的話打包起來一直帶著。」
觀鈴:「差不多就是這麼幸福…」
她輕輕地低下了雙眼。
看起來彷彿還在夢中一般。
觀鈴:「如果是這種夢的話,我想多做一點。」
往人:「那就快睡吧。」
觀鈴:「可是…太浪費了。」
觀鈴:「因為夏天這麼短。」
她如此說著。
而我則是在想完全不同的事。
『那女孩做了個夢。』
『最初是個天空的夢。』
『夢境逐漸地向過去追溯。』
『而那個夢,會逐漸侵蝕著那女孩。』
往人:「………」
觀鈴:「…往人你的表情好可怕。」
往人:「我一直都是這種臉。」
觀鈴:「啊哈哈,說的也是。」
觀鈴:「那我就乖乖睡了喔-。」
觀鈴:「而且其實身體還有一點酸痛呢。」
她開始一張張地收起散亂的牌。
而那個動作看起來是如此地虛弱。
於是我說了。
往人:「去海邊吧。」
觀鈴則似乎被嚇到了一樣,盯著我看。
觀鈴:「往人你說的話好奇怪。」
觀鈴:「一下叫我睡,一下又說要去玩。」
往人:「我改變念頭了。」
往人:「昨天去不成吧?」
觀鈴:「可是…」
她的瞳孔浮出不安的神色。
往人:「妳想去吧?」
往人:「現在還滿早的,慢慢去的話也一定來得及的。」
往人:「而且脞一定會帶妳去的。」
聽到我這麼說,她似乎安心了不少。
觀鈴:「嗯。」
然後她笑了笑,對我點了點頭。
往人:「那我在外面等妳吧。」
我出來到了走廊上。
才剛變成一個人獨處,那段話又回到我的腦海中。
『要是開始發病的話,之後便會快速地發生下去。』
『明明夏天才正要開始而已…』
我說給我自己聽。
我要帶觀鈴去海邊。
不可能辦不到的。
絕對不可能辦不到的。
觀鈴:「走吧。」
往人:「啊啊。」
觀鈴:「那就出發嘍-」
和昨天一樣的情形。
我才一踏出去,就開始後悔了。
下午的日照太強了。
強到簡直可以把柏油路給融化一般。
觀鈴則一步一步確實地慢慢走著。
往人:「慢慢來沒關係,不要太逞強喔。」
觀鈴:「嗯,沒問題的。V」
她比出V手勢表示她很有精神的一面。
但她的額頭已經流出了汗來。
走到最初的轉角後,觀鈴停了下來。
觀鈴:「等一下…」
往人:「啊啊。」
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了嗎?
我把肩膀借給她靠。
往人:「走吧。」
再把觀鈴的手繞在我的肩上扶著她。
觀鈴:「嗯…抱歉了。」
我們再次走了起來。
日曬則無情地不斷地照著。
靠在我身上的觀鈴的身體,是如此地火熱,而且纖細。
這樣纖細的身體,究竟可以撐到哪裡呢?
在道路的另一側,飄起了熱氣。
看起來似乎沒有終點一般的遠。
海邊有這麼遠嗎?
往人:「真熱呢…沒問題吧。」
觀鈴:「嗯。沒事的。」
我繼續扶著觀鈴走。
然後用身體支撐她的體重。
就在這時候。
觀鈴:「啊…」
觀鈴用似乎要跟我說什麼的眼神盯著我看。
她的雙瞳泛上了淚濕。
臉頰滑落了淚珠。
觀鈴:「對不起…」
觀鈴:「我馬上…就會好的…」
觀鈴:「明天,再去海邊吧…」
觀鈴:「啊哈哈…」
她硬撐出來的笑容,馬上就變形了。
這時候我才明白。
是我太過接近她了。
觀鈴:「啊…嗚…」
變到了這個樣子,就再也停不下來了。
觀鈴甩開我的手,開始哭了起來。
那並不像以前那樣,而是未知的東西發作起來了。
到此為止了。
我只能在一旁等觀鈴哭完為止。
頭上是一片晴朗的天空。
和那相較之下,我顯得十分不安。
明天究竟可以到哪裡呢?
是更接近海呢?
還是反而離得更遠呢?
今天又到了黃昏了。
毫無抵抗辦法地,時間逐漸地流逝。
我搞不清楚到底是算好,還是算壞呢?
往人:「哪,觀鈴。」
觀鈴:「嗯?」
往人:「晚飯我來做吧。」
觀鈴:「………」
往人:「妳在看什麼啊?」
觀鈴:「往人你變溫柔了。」
往人:「是這樣嗎…」
觀鈴:「嗯,你之前一直都不會說這種話的。」
…要是從最初我就是這樣就好了…
我一直這樣想著。
觀鈴:「………」
不過,觀鈴也沒有再說什麼了。
往人:「那,我去做飯了。」
觀鈴:「嗯。」
我站了起來。
踏踏…
觀鈴一個人在玩著牌。
用她纖細的手指,一直重複相同的動作。
似乎不會膩一樣地,不斷地重複著。
等我察覺到時,觀鈴正盯著我看。
觀鈴:「我希望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事。」
她突然這樣說了。
觀鈴:「往人正在找的人,和我的夢有關係吧。」
往人:「這個嘛。不是沒什麼關係嗎?」
觀鈴:「可是你之前問過我了吧。」
觀鈴:「問說在夢中的我是不是有翅膀…」
往人:「那是隨便說說的,忘掉吧。」
觀鈴:「不可能。往人那時候眼神很認真呢。」
觀鈴:「哪,告訴我吧。」
觀鈴在我身邊露出認真的眼神。
是如此強烈,而且筆直的眼神。
往人:「………」
我閉上了雙眼。
…在這蒼穹的彼端,有著持有羽翼的少女。
…那是自遙遠的曩昔起。
…直到現今此時。
…她一直在不變的大氣中,展開雙翼持續地承受著來風…
這是我從小就一直聽到大的,如同詩般的文字。
而現在我也知道下文。
…少女在那兒一直作著相同的夢。
…她總是孤獨地一人…
…無法成為大人便消逝。
…一直不斷重複地作著那哀傷的夢…
然後,是如同預言般的我母親的話語。
『只要有朋友一靠近,那孩子便會感到痛苦。』
『所以那孩子一直都是孤獨一人…』
『…之後,身體會逐漸不能動』
『會開始感覺到不該有的痛楚。』
『明明夏天才正要開始…』
『我明明知道,但卻什麼也做不到…』
將這兩段話合在一起,只會有一個意思。
但我卻完全不想去承認這件事。
觀鈴:「………」
觀鈴:「這是我一直思考後所想到的答案。」
觀鈴:「要聽嗎?」
往人:「………」
往人:「啊啊…」
觀鈴:「我的夢,是另一個我。」
觀鈴:「那孩子有雙羽翼,一定可以在天空遨翔。」
觀鈴:「但是她現在卻正在痛苦著。」
觀鈴:「所以,這是她正在傳達給我些什麼…」
觀鈴:「所以…」
觀鈴:「我要好好努力作夢。」
觀鈴:「再多做一點夢的話,說不定就可以知道了吧?」
觀鈴:「那孩子為什麼那麼痛苦。」
觀鈴:「這麼一來,說不定就能幫助那孩子了。」
她浮現出如同往昔般的笑容。
觀鈴:「真是不錯。Nice idea」
觀鈴:「就這麼辦吧-。晚安。」
她便拿著棉被蓋住了頭。
而我則下意識地拉下了棉被。
往人:「妳這個笨蛋!」
觀鈴:「啊哈哈..我是個笨蛋沒錯。」
往人:「哪。觀鈴…」
我謹慎地說著。
往人:「說不定妳說的是正確的。」
往人:「但是,如果夢中的妳正在痛苦的話…」
往人:「妳這樣繼續作夢下去,妳也會變得和她一樣也說不定。」
…在這蒼穹的彼端,有著持有羽翼的少女。
…她一直在不變的大氣中,展開雙翼持續地承受著來風。
那已經不是模糊的印象了。
那少女正在天空中痛苦著。
那是從遙遠的曩昔開始便是如此。
我是來救那少女的。
明明是這樣,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
往人:「………」
觀鈴:「往人…」
觀鈴:「我會開始作夢,一定不是偶然的吧?」
她看著我說。
但我卻不知為何答不上話。
觀鈴:「我認為今年的夏天很特別。」
觀鈴:「我想說要好好加油交個朋友。」
觀鈴:「然後就遇到了往人。」
觀鈴:「然後我就開始作夢了。」
觀鈴:「這一定全部都是聯繫在一起的。」
往人:「………」
觀鈴:「所以我想好好加油。」
觀鈴:「我想讓這個夏天變得最幸福。」
觀鈴:「因為這是我和往人相遇的夏天。」
觀鈴看著我。
用她那清澈明晰的雙瞳,筆直的眼神看著我。
我到底該怎麼回答呢?
往人:「…我知道了。」
我如此回答道。
往人:「我會幫妳的。」
觀鈴:「嗯。」
往人:「…我要睡了,妳也快睡吧。」
『那女孩做了個夢。』
『最初是個天空的夢。』
『夢境逐漸地向過去追溯。』
『而那個夢,會逐漸侵蝕著那女孩。』
如果這是真的,那該怎麼阻止呢?
根本沒人可以阻止她不去作夢吧。
往人:「………」
真的沒有我可以做的事嗎?
我只是一直地想著這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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