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 曆 五 年 夏
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。
當我還這麼想時,已經躲不掉了。
…碰。
第壹章 社 殿 /柳也
正 曆 五 年 夏
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。
當我還這麼想時,已經躲不掉了。
…碰。
我變成某個重物的緩衝墊。
整個人面對天空倒在地上。
柳也:「…痛痛痛。」
聲音:「…為何汝會待在這種地方?」
那重物說話了。
聲音:「汝…該不會看見了吧?」
柳也:「我只有看見天空啦。」
柳也:「要是有說話的空閒的話,就趕快起來啦。」
那從天而降的東西,慌張地站了起來。
而我也邊揉揉撞到的腰,緩緩地站起來…。
有個少女。
一副纖細的身軀。
穿著似乎很高級的絹布製巫女裝。
垂下來的長髮用響無鈴纏著。
不知為何,少女正在將腰際的裙帶重新綁好。
少女:「………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我們四目相對。
少女:「汝在看什麼?」
柳也:「妳是在空中換衣服嗎?」
少女:「………」
氣氛突然變得很糟的沈默。
少女:「…汝是新來的嗎?」
她將視線移往我腰間掛著的鐵鞘長刀。
柳也:「啊啊。我是今天早上才剛上任的。」
少女:「名字是?」
柳也:「正八位衛門大志,柳也。」
少女:「沒有姓嗎?」
柳也:「因為太趕了,所以只給了名而已。」
少女:「從哪兒來的?」
柳也:「來這裡之前是在若狹(註:今福井縣西部)一帶吧。」
柳也:「要身家調查的話,我也不太清楚。」
少女:「是嗎?余會記住的。」
她呢喃般地說完後,又繼續埋頭拚命綁著帶子。
那動作看起來十分笨拙。
看來是個相當不靈巧的女孩吧。
柳也:「妳這樣從別人頭上降下來,連句道歉的話都不說嗎?」
少女:「為何余非得道歉不可?」
柳也:「真是相當不懂人情世故的傢伙呢。」
柳也:「再說,妳問了別人姓名後不打算報上名字嗎?」
那正在綁帶子的手,停了下來。
少女:「汝不知道余的名字嗎?」
柳也:「不知道。我們才剛見面吧?」
少女:「是嗎?竟然會有不知道的人啊…」
她似乎覺得很有趣地呢喃著。
少女:「神奈。」
少女如此說著。
柳也:「神奈?」
柳也:「那可真巧啊。」
柳也:「我所奉命要守護的翼人的大名正好就是神奈。」
神奈:「…汝可真是奇怪的男人呢。」
神奈:「汝認為翼人是什麼樣的人?」
柳也:「這個嘛。再怎麼說都是神的使者。」
柳也:「唐天竺稱之為『鳳翼』,又名『風司』。古名則為『空真理』」
柳也:「其肌白似天鵝絨,其眸類於瑪瑙,其淚恍若金剛石。
柳也:「那高貴之姿宛如天仙。」
神奈:「…說得還真是瑰麗呢。」
她似乎出神地呢喃著。
神奈:「話說回來,汝在這個地方做什麼?」
柳也:「沒什麼。只是到處晃晃而已。」
柳也:「再怎麼說,這裡也是挺廣闊的。」
柳也:「要是想順利達成護衛的工作的話,至少也該知道在哪裡有什麼吧。」
神奈:「汝這種態度值得嘉許。」
她沒什麼誠意地說完後,又繼續綁起帶子。
柳也:「神奈。」
神奈:「…以第一次見面來說的話,未免也叫得太直接了吧?」
柳也:「是妳叫我這樣叫妳的啊。」
神奈:「那,有什麼事?」
我才剛抱怨一下,就被催促繼續說重點。
柳也:「神奈妳熟悉這裡嗎?」
神奈:「那當然。」
神奈:「這世上有不瞭解自己住的房子的人嗎?」
柳也:「那就帶路吧。」
神奈:「為何余得要帶路?」
柳也:「這裡妳很熟吧?」
神奈皺起了眉頭。
神奈:「余再問汝一次。」
神奈:「為何,余,非得,為汝,帶路?」
柳也:「理由有兩個。」
柳也:「第一是妳似乎滿熟悉社殿裡的。」
神奈:「另一個呢?」
柳也:「雖然聽起來有點頑固,但我覺得被看起來普普的女人帶路會比較爽快。」
她露出複雜的表情看著我。
似乎是無法判斷我說的普普是褒還是貶。
神奈:「…余帶路就是了。跟過來吧。」
柳也:「那可真是感謝。」
柳也:「啊,普普是指『還不會太差』的意思。」
柳也:「不要想太多喔。」
神奈:「囉唆。」
我們在可以看見中庭的走廊上走著。
那是個被整齊地修整過,相當適合高貴者的居處的庭院。
但神奈完全沒有笑容,只是揮了一下衣袖。
神奈:「只有衣服看起來最像樣而已。」
神奈:「事實上過的生活和在牢獄中沒什麼兩樣。」
神奈:「連庭院都不能隨意走動。」
神奈:「為何余得被關在這裡呢?」
神奈:「余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的…」
我似乎是被誤會了。
我從那從未見過的衣服樣式注意到這名少女的背部是有羽翼的。
看來我似乎是找了自己該守護的翼人的碴了。
但了現在也沒什麼的辦法了。
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,我繼續了談話。
柳也:「可是,妳的羽翼呢?砍掉了嗎?」
神奈:「不要說些沒來由的話。」
神奈:「只是收起來而已。平常看起來和一般人一樣。」
流也:「什麼啊,是這樣子啊?」
柳也:「虧我還期待著可以看見什麼特殊的東西。」
神奈:「真是抱歉哪,余是個不斷破滅汝期望的女人。」
確實她的樣子是和我印象中的翼人差滿遠的。
不只這樣。
…摸摸摸。
我試著觸摸神奈的臀部。
神奈:「…汝做什麼!」
她慌張地退開身體,臉紅地瞪著我。
反應也和附近一般的少女沒什麼不同。
柳也:「不,因為妳的曲線滿棒的。」
神奈:「汝只要看到很棒的曲線就會去一一確認嗎!?」
柳也:「曲線棒的臀部可沒那麼常見。」
柳也:「所以平常也沒什麼機會摸。」
神奈:「………」
神奈:「余從未見過像汝這般無禮的男人。」
柳也:「彼此彼此吧?」
神奈:「汝說什麼!?」
柳也:「妳剛剛用那臀部把我壓住了吧?」
神奈:「………」
她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,呆呆地看著我。
神奈:「和汝在一起,余都快忘記余有羽翼了。」
柳也:「什麼意思?」
神奈: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」
在屋子深處有間排列整潔的房間。
神奈:「余平常就是住在這裡。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神奈:「怎麼啦?快進來無所謂啊?」
就算我再沒禮數,還是會卻步於直接進入高貴者的住處。
聲音:「神奈大人,打擾了。」
突然響起了一位女性的聲音。
我右手馬上握住了刀柄。
因為完全感覺不到氣息。
一轉過身,是個像女官的人拿著行李站著。
我將握著刀的手鬆開,和神奈咬起耳朵。
柳也:「她是誰?」
神奈:「是在這裡唯一誠心在侍奉余的人。」
裏葉:「小女子名叫裏葉。就請這麼稱呼吧。」
說著,便將行李輕輕放在附近的地板上。
是件材質似乎很柔軟的夏裝,大概是神奈的替換用衣吧。
裏葉:「神奈大人,請問,那位是…?」
神奈:「不必想太多,只是個可疑人物罷了。」
柳也:「這算什麼介紹啊?」
神奈:「汝方才偷摸了余的臀部吧?」
柳也:「想摸的衝動上來了我也沒辦法啊。」
柳也:「不想被摸的話就好好遮住就好啦?」
裏葉:「神奈大人,您剛剛究竟是什麼樣的打扮…」
神奈:「不對不對不對啦。」
神奈:「余有遮好的,余剛剛確實有好好遮住的。」
她在一陣慌亂辯解後,注意到我在笑。
神奈:「就如汝所見,彼乃怪人兼傻蛋,裏葉汝也得多加注意才是。」
她咳了一下,擺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。
裏葉:「嘻嘻嘻嘻…」
神奈:「怎麼?有什麼好笑的嗎?」
裏葉:「就是神奈大人您害羞的樣子啊。」
神奈:「誰害羞了啊?余是感到很憤慨而已。」
裏葉:「可是,您的面容相當泛紅呢?」
被一語道破後,她的臉更紅了。
神奈:「反、反正汝要好好教導這個人的禮數就是了。」
接著神奈便飛也似地跑出房間。
那大大的腳步聲逐漸遠去。
柳也:「…到底是誰該教誰啊?」
裏葉:「這個嘛…」
我變得和裏葉兩人獨處後,才發現我還沒報名字。
柳也:「我叫柳也。職稱是正八位衛門大志,今天早上剛上任的。」
但她卻沒什麼反應。
只是一直盯著我的臉看,讓我感覺頗不舒服。
正當我這麼想時,她突然問了我。
裏葉:「衛門大人您,為什麼會去摸神奈大人的臀部呢?」
柳也:「因為我覺得她跟到處可見的小女孩沒什麼兩樣。」
裏葉:「…您說的是呢。」
她似乎很安心似地點了幾次頭。
裏葉:「其實我也很想摸摸神奈大人的臀部呢。」
裏葉:「要是我剛剛有在場的話,應該也會這麼做吧?」
她用一副相當涼爽的表情說著驚人的事。
柳也:「下次我幫妳吧。」
裏葉:「如果有機會的話。」
隔天早上。
我被正式受封為神奈備命(註1)的警衛。
我的職位是叫「大志」。
算是指揮社殿的身份。
而在形式上,是受到御命而從衛門府被派遣過來的。
雖然是這麼說,但下屬卻不到二十人,而且也常在做雜事。
就連我最初被授與的任務,也是站崗。
簡單說就是把風啦。
我和看起來頗認真的年輕武士一起守著正門兩側。
附近是一片青翠的夏天山峰。
吹過來的風,對汗濕的肌膚來說也挺舒適的。
結果才不到半個時辰,那年輕武士便開始打起睏兒來了。
我苦笑著,但心中卻思考著完全不同的事。
雖然說運氣好沾到了一官半職,但我還是算個無賴漢。
要是發生什麼事的話,也是有可能會被部下或是上司背叛的。
要能清楚正確地掌握自己所處的立場。
這對像我這種身份的人來說,是生存的必須條件。
我利用排班外的時間,到處觀察社殿的狀況。
社殿的範圍全部被杉木板給圍住。
正門不用說,連到裡面的入口都有全天候守衛。
以守護高貴者來說是當然的。
但我覺得人員的配置滿奇怪的。
連看守必備的眺望用高臺也沒有。
似乎並不是假想會有外敵侵入。
感覺上反而像是為了戒備從裡面出去的配置。
最初幾天我只是一直站崗。
不用說神奈本人了,連陪侍的女官也都沒機會看見。
差不多過了五天吧。
有個見過的女官找我。
而我正在值班室一個人處理事務。
或者該說是正在為文書的內文痛苦掙扎中比較正確吧?
裏葉:「衛門大人。」
柳也:「嗚喔哇!」
差點被嚇到把墨汁給撞出硯臺。
裏葉:「您真是喧鬧呢。」
柳也:「是妳太過安靜的錯吧?」
這次也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氣息。
雖然說和我正專心處理事務有關,但以一個武士來說,這不是件好事。
裏葉看著我前方純白的紙,不知為何瞪大了眼。
裏葉:「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…」
柳也:「怎麼了?」
裏葉:「衛門大人是用烤墨紙(註2)來寫文宣狀的嗎?」
柳也:「烤墨紙?」
裏葉:「如果用這種紙沾柑橘汁液來書寫的話…」
裏葉:「萬一就算被外人奪去,也會很神奇地…。」
柳也:「不,不是什麼『很神奇地』吧。」
柳也:「要是用柑橘汁液書寫的話,連要送達的對象也無法閱讀吧?」
裏葉:「那就只要用墨水註上『這篇文書是用柑橘汁液書寫的』就好了啦。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總覺得完全沒意義。
我仔細地端詳了一下裏葉的臉。
但很恐怖的是我完全看不出她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。
柳也:「算了,有事嗎?」
我一回復正常口吻,裏葉也跟著回復端正的坐姿。
裏葉:「其實是希望能勞煩您親自前往社殿內戒備…」
她言語含糊地,用隱喻含意的眼神看了看走廊。
柳也:「可是…」
裏葉:「這是神奈備大人的直接指示。」
柳也:「我瞭解了。」
這樣形式上就沒什麼問題了。
我放下筆,從地板站起來。
柳也:「還有,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『衛門大人』啊?」
裏葉:「請問這是為什麼呢?」
柳也:「我不喜歡被這樣約束地稱呼。」
裏葉:「那麼,請問該怎麼稱呼您比較好呢?」
柳也:「叫我柳也就好了。」
裏葉:「那麼柳也大人,這邊請。」
柳也:「啊啊。」
神奈:「動作真是慢吞吞的。」
神奈一看見我,就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著。
神奈:「汝這五天都看不見人是上哪兒去做了什麼事啊?」
柳也:「我是在工作,工作。」
神奈:「那種無聊的事放著不管就好了啊。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神奈:「真是個沒路用的傢伙。」
柳也:「沒用的是妳的頭吧!?」
神奈:「喲,不過是個可疑的傻瓜竟然敢對余大呼小叫的啊?別笑死人了!」
裏葉:「算了算了啦神奈大人。」
裏葉看見我們的狀況,插了進來。
裏葉:「柳也大人也太不成熟了。」
被委婉地指責後,我才冷靜下來。
打從第一次見面以來,每次一和神奈對話我都會變得怪怪的。
柳也:「真是慚愧。」
神奈:「嗯。知道就好。」
柳也:「我可不是在向妳道歉。」
神奈:「不用再隱瞞了沒關係,余會赦免汝一切的無禮的。」
神奈:「余是多麼寬大為懷啊。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看來再說下去也沒用了,所以我試著轉移話題。
柳也:「那,找我有什麼事啊?」
神奈:「就先坐下再說吧。」
我當場盤腿坐了下來。
裏葉也按著和服的裙擺,坐在我身邊。
神奈:「是因為裏葉囉唆地說只有和余兩個人太無聊了。」
神奈:「所以余特別把汝給叫來,汝得心懷感激才是。」
柳也:「真的是這樣嗎?」
裏葉:「當然是隨便說說的。」
裏葉:「是因為神奈大人這幾天一直都在談著柳也大人。」
裏葉:「三不五時地說著『那個人沒有來嗎?』。」
所以似乎是裏葉注意到了,才來叫正在值勤中的我吧。
神奈:「事、事情才不是這樣子的。」
神奈:「是裏葉汝搞錯了吧?」
裏葉不管忙著辯解的神奈,用奇妙的表情問我。
裏葉:「果然還是給您添麻煩了嗎?」
柳也:「不,我是無所謂啦……」
這樣的三個人聚在一起是要做什麼呢?
我試著想像一下。
在間類似寢室的房間私下見面。
一旁的是有著美麗秀髮的女官,和位高貴者…。
我看了一下神奈的臉。
雨其說是高貴者(Kizin)說是怪人(Kizin)還好一點吧?
神奈:「汝是不是剛剛在想什麼無禮的事啊?」
柳也:「…我是在想反正行為舉止就算了。」
柳也:「至少妳也該把那個奇怪的語氣改一下吧?」
神奈:「余的語氣哪裡奇怪了?」
柳也:「首先就是那個『余』很奇怪。」
神奈的語氣,可以說是一種混合王宮貴族和武門的獨特語調。
雖然以身份來說是不奇怪,但是奇怪在她用的是男性語氣。
裏葉:「在我開始侍奉時就已經是這樣說話了。」
裏葉苦笑地說。
神奈:「那麼,余該如何稱呼余呢?」
柳也:「多半是『我』或是『妾身』之類的吧?」
神奈:「余就是余。既不是我也不是妾身。」
柳也:「這不能當理由吧?」
神奈:「並不需要理由。」
裏葉:「唉…」
柳也:「…為什麼是妳在嘆氣啊?」
裏葉:「因為我很羨慕。」
柳也:「羨慕什麼?」
裏葉:「羨慕能和神奈大人這樣親密地交談的柳也大人。」
柳也:「妳覺得我們這樣看起來像是在親密地交談嗎?」
要真是這樣的話,那她還滿樂天的。
裏葉:「是的,看起來就是這樣。」
果然這樣回嗎?
裏葉:「而且…也只有柳也大人會這樣。」
裏葉:「即使知道了神奈大人的身份,還是維持一樣的態度。」
神奈:「的確。真是個奇怪的男人。」
柳也:「我可不想被妳這樣說喔。」
嘴巴上這樣說,但裏葉的話讓我想起的工作的事。
柳也:「我差不多該回去了。」
我才一站起來,裏葉也跟著站了起來。
裏葉:「是否能請您再稍微待一下呢?」
柳也:「傳信者還在等我喔。」
雖然要交給他的文書還是白紙一張。
神奈雖然一直默默不語,但最後終於說了。
神奈:「有空再過來吧。」
柳也:「要是這樣簡簡單單地來這裡,我可是會被懷疑工作態度的。」
正當我行個禮要離開時。
我聽到了神奈的聲音。
神奈:「余會很奇怪嗎?」
柳也:「大概和我一樣怪吧。」
我這麼回答。
神奈似乎很安心的樣子。
神奈:「知道了嗎?要再過來喔。」
她說了這些話後,便馬上轉了過去。
我注意到自己在和神奈交談時,都忘記她有羽翼這件事了。
我繼續無趣的工作。
習慣了之後,也總算能掌握社內的氣氛。
有件事我很在意。
就是擔任守護的人員全體士氣太低落了。
站崗是虛應故事,連巡邏都是輕率了事。
連女官們也是一樣。
連在神奈身邊的事務,也是令人懷疑有好好在做嗎?
很明顯在社殿辦事的人都沒有想好好認真盡職的意願。
而這樣對該守護的人的不關心,對我來說正好。
我變得每天去拜訪神奈居處一次。
柳也:「神奈,妳真的是翼人嗎?」
神奈:「一來就問這什麼奇怪的話啊?」
柳也:「我看著大家的樣子,總覺得搞不太懂。」
翼人應該是被是做從天上被派遣下來的存在。
要是有飢荒或瘟疫傳布時,可以運用靈力加持祈禱來救世。
真要說的話,等於是可以直接和神交涉的存在。
就算是穿著巫女裝束,也和一般巫女有天壤之別才是。
柳也:「這和我所聽過的待遇可完全不同呢。」
神奈一副想說「是在說這個啊?」的樣子嘆了口氣。
神奈:「余也不太清楚,似乎從以前就是這樣了吧?」
神奈:「而且,余也不是什麼神的使者。」
柳也:「但是妳有羽翼吧?」
神奈:「又不是只要有羽翼就是神的使者吧?」
柳也:「說的也是。螽斯和蟋蟀也是有羽翼嘛。」
神奈:「汝的比喻聽起來很刺耳喔!」
裏葉:「蚊子和果蠅也是有羽翼呢。」
神奈:「更糟!」
裏葉在神奈轉過去的方向笑容滿面地看著我們。
和之前一樣,完全地察覺不到氣息。
她跪坐在地板上,將捧著的高腳盤輕輕放著。
上面裝得滿滿的是純白的雪片。
柳也:「這個冰是從哪來的?」
裏葉:「我剛剛經過酒殿前時,看見那裡面有釋放著恐怖冷氣的小屋。」
裏葉:「進去一看,神奇的是明明正值酷暑卻有著這樣的冰。」
神奈:「喔。這可真是奇怪呢。」
裏葉:「我是想這非得報告守護的人才行,所以就這樣待過來了。」
柳也:「那叫『冰室』。是為了能儲存到冬天降的雪所設置的小屋。」
裏葉:「啊,是這樣子啊。」
柳也:「另外未經許可擅入冰室可是重罪一條喔。」
裏葉:「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。」
神奈:「真危險真危險。」
這兩人完全沒有悔改之意。
柳也:「真是的,明明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能開啟冰室的。」
裏葉:「這原本就是為了神奈大人而儲存的。」
裏葉:「而且,就算現在拿回去,也會在放回冰室前融化的。」
雖然她一副很困擾的樣子說著,但想當然爾都是已經算過了的。
柳也:「算了。」
我一允許後,裏葉便正對神奈端正坐好。
她先將雪片含一點在口中,再將高腳盤放置於神奈前面。
裏葉:「來,神奈大人。請用。」
神奈:「嗯。辛苦了。」
柳也:「果然是妳指使的吧?」
神奈:「那當然,連這種酷暑時候還不開算什麼冰室啊?」
她用手指沾了一些冰,就這樣送入口中。
那薄桃色的雙唇,喊了起來。
神奈:「真冰。」
神奈:「柳也汝也試試吧。余特別允許可以汝這樣做。」
再怎麼說都是不可以去食用供奉給神奈備大人的貢品。
但現在這樣再說明也滿白爛的,所以我老實地低下了頭。
柳也:「感謝賜恩。」
我拿起些雪片,享受著手指處碰著的舒適感。
外面又悶又熱。
從垂簾外吹過來的風,讓人感到莫名火大。
我將雪片放入口中。
那強烈刺激的冰冷感,讓我稍微忘卻了不安。
裏葉:「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吃著冰,簡直像是…」
柳也:「像個沒有為寒冬儲糧,用屋下的雪在充飢的瀕死家庭呢。」
裏葉:「真是個相當風趣的譬喻呢。」
柳也:「不要用那麼認真的表情回話啦。」
神奈:「………」
柳也:「怎麼啦?冰吃太多肚子痛嗎?」
神奈:「家族到底是怎麼樣的東西呢?」
先回話的是裏葉。
裏葉:「說的也是呢。」
裏葉:「真硬要說的話…」
(觸碰)
裏葉:「應該是像這個樣子吧?」
她從神奈的背後將身體貼了過去。
神奈:「喂喂,這麼熱的天氣不要貼過來啦。快放開。」
裏葉:「………」
她垂頭喪氣地準備離開房間。
神奈:「慢著慢著,也不需要離這麼開。」
(觸碰)
神奈:「所以不是說不要貼過來嗎?」
裏葉:「………」
神奈:「慢著慢著慢著,不要一直要離開啦,回來,靠過來一點。」
(觸碰、觸碰)
神奈:「…為何連汝也一起湊過來貼著余?」
柳也:「不,只是不知不覺就跟著做了。」
神奈:「汝等都退開余身邊啦。」
裏葉:「………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神奈:「所以余不是叫汝等都離開啦!」
柳也:「一下這樣一下那樣的真麻煩呢。」
裏葉:「就是啊,就是啊。」
神奈:「汝等是一起聯合起來戲弄余嗎?」
裏葉:「這是哪兒的話?」
裏葉:「所謂的家族,就是像這樣貼在一起生活的。」
神奈:「是這樣子啊。」
柳也:「…是這樣子嗎?」
總覺得哪裡怪怪的。
裏葉:「就是這樣子的。」
她再一次靠過去,將有點害羞的神奈的臉用袖子包住。
神奈:「快、快不能呼吸了啦。」
裏葉:「像這樣近到快不能呼吸了的才是真正的家族喔。」
(緊抱)
看著正在掙扎的神奈和露出燦爛笑容的裏葉。
的確是勉勉強強可以看出是感情和睦的母女吧?
神奈:「嗯嗚嗚。嗚嗯嗯嗚-嗯嗯嗚嗚…」
裏葉:「您這麼說太過誇獎了,讓我受寵若驚了。」
柳也:「我聽起來比較像是『痛苦到不能呼吸了,快放手啦』吧?」
裏葉:「那是因為柳也大人您的耳朵有問題吧?」
裏葉:「對吧?神奈大人。」
神奈:「………」
裏葉:「神奈大人?」
神奈:「噗哈!」
裏葉:「唉呀唉呀,您的臉真是紅呢。」
神奈:「…汝以為,是誰的錯啊?」
對神奈氣喘吁吁的樣子,裏葉很快地說了。
裏葉:「都是因為神奈大人太過可愛的錯啊。」
神奈:「真是的,裏葉所說的話真是不能盡信呢。」
似乎不敢直接稱讚她吧?神奈小聲地說著。
我悄悄地重新認知了看護著神奈的裏葉。
裏葉:「您又擺出一副相當複雜的表情呢。」
柳也:「我天生就是這樣。」
神奈:「真沒意思。在余面前換張別的臉吧。」
柳也:「不要提出不合理的要求。」
我看了一下神奈。
越瞭解她,越覺得神奈和一般女孩沒什麼兩樣。
柳也:「神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過這樣的生活的?」
裏葉:「是自從柳也大人上任後,便過著如此活潑的生活…」
柳也:「不是說這個啦。我是說她什麼時候開始住在社殿裡的?」
神奈:「不記得了。當余開始有認知時,就已經被關起來了。」
神奈的雙眸忽然蒙上一層陰霾。
似乎是不想談及的事吧?
柳也:「是嗎?」
我放棄繼續問下去,重新坐好。
高腳盤的冰早已化作水,泛起了波紋。
等我聽到奇怪的傳言時,已經是當天黃昏。
而我在太陽快下山時,接手了內側的守衛。
山上的夜晚來得特別早。
都可以看見日落到對面的山,整個社殿覆滿黑暗時,也才不到下午4點半。
我在將火給點起時,注意到守衛的不安。
柳也:「你在扭扭捏捏什麼啊?」
柳也:「你接下來就沒排班了,沒什麼好擔心的吧?」
守衛:「衛門大人,您不知道嗎?」
他那畏懼的口器,讓我感到不對勁。
守衛的態度有兩種。
隨隨便便混水摸魚的,和似乎在畏懼著什麼而屏氣凝神奉公職守的。
這個守衛是後者。
柳也:「說吧。我不會傳出去的。」
我一說完後,他便注意著四周開始說了。
守衛:「大家都沒有注意到。」
守衛:「神奈備大人她…那個。」
守衛:「其實不是人。」
守衛:「所以我很害怕是否會被亂下天罰。」
柳也:「可是,就我看來,相信會有天罰的人挺少的吧?」
那守衛似乎想了些什麼後,更加壓低聲音地說了。
守衛:「我有聽說過以前在比這裡更南的社殿裡有囚禁著一對翼人母女。」
柳也:「有囚禁著?」
我忍不住回話問道。
因為『囚禁著』這種話不是守護翼人的人該說的話。
但守衛繼續說著。
守衛:「聽說那母親和人有所交心,而化作惡鬼…」
當天晚上。
守完大夜班的我,正在回值勤室的途中。
但卻看見應該已經沈入睡眠中的本殿新點起了燈。
我覺得怪怪的,便過去一探究竟。
走出來醒著的,是神奈。
她將小小的燭台被放在一旁,坐在階梯上。
神奈似乎正在賞月吧?
那為冰冷的月光所照映的面孔,宛若白瓷一般。
柳也:「怎麼了嗎?」
神奈:「是柳也嗎…」
柳也:「離天亮還有點時間,這樣會著涼的,快去睡吧。」
神奈:「今天只有汝一個人嗎?」
她不聽我的忠告,反過來詢問我。
柳也:「值班的生病了下不了床,所以便是由我來守大夜班。」
神奈:「是這樣子啊。」
神奈說了這些後就沒有開口了。
而我也開不了口。
因為她的神情看起來是如此虛無飄渺。
神奈:「…柳也,汝會作夢嗎?」
柳也:「作夢嗎?」
神奈:「沒錯。」
柳也:「偶而吧。有時也會夢見過去的事。」
神奈:「是怎麼樣的夢呢?能夠說來聽聽嗎?」
我的腦海中朦朧地浮現過去所做的夢。
柳也:「…是旅行時的天空。」
柳也:「偶而還有在各地所遇見的風俗人情。」
神奈:「旅行嗎…。是汝自己一個人旅行嗎?」
柳也:「沒錯。」
神奈:「這樣子啊。」
神奈的眉毛在月光下微微地動了一下。
神奈:「那夢會快樂嗎?」
柳也:「…是滿難受的吧。如果真要問的話。」
神奈:「做完難受的夢後,汝是什麼樣的心情呢?」
柳也:「像是烏雲吧。」
神奈:「烏雲?」
柳也:「就是那種快要下雨時的雲。」
神奈:「那,汝是如何驅逐這種心情的呢?」
柳也:「烏雲會隨時間流逝的。所以我都只是等著它過去而已。」
神奈:「或許是這樣吧。」
她微微地露出笑容,看著我。
她那像孩子班的雙眸,在燭光照映下看起來像是在搖曳著。
神奈:「有時候也會下很久的雨吧?那這時候該怎麼辦呢?」
柳也:「下很久嗎?說的也是哪…」
柳也:「那我會找人聊聊,消除鬱悶吧?」
神奈:「那汝就聽好。」
神奈:「現在正下著雨。」
柳也:「我倒是覺得今天是個還滿幽雅的夜晚吧。」
神奈:「余只是打個比方而已。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我一沒回話,就聽到粗魯的聲音命令著我。
神奈:「在那裡會聽不到,靠過來一點。」
神奈:「但是不要整個人貼過來。」
柳也:「知道啦。我才不會在這種時候亂來的啦。」
叩!
神奈:「這不就做了嗎!?」
柳也:「是因為太暗看不見而已啦。」
神奈:「真是的,一點用都沒有。」
柳也:「在這裡可以了吧?」
神奈:「可以。」
她似乎很滿足地點了點頭。
之後抬起頭仰望月亮,開始說了起來。
神奈:「年幼時的余,曾坐在像這樣的黑暗中。」
神奈:「余什麼都看不見,連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確定。」
神奈:「余很害怕,又很寂寞,但余卻不能哭。」
神奈:「即使余再怎麼哭鬧也沒人理會。當時就是這樣。」
她停頓了一下,安靜地注視月亮。
神奈:「但,卻有個看見了溫暖光輝的時候。」
神奈:「那是個模糊浮現的人影。」
神奈:「當余一接近,那光變消逝了。」
神奈:「余也跟著要追上去。」
神奈:「余一直都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。」
神奈:「不止一次,這個夢余已經做了好幾次了。」
和話題的內容迥異地,神奈微笑著。
笑容被認為具有驅逐兇相的力量。
若是這樣的話,神奈的笑容,也只是做個樣子而已。
在永恆的黑暗中所燃起的溫暖光輝。
是即使再怎麼尋求也決無法獲得的東西。
神奈:「柳也汝認為那人是誰呢?」
柳也:「大概是神奈您的家慈吧?」
神奈大概也預期我會這樣說吧?
風吹了起來,燭台的火也跟著搖曳。
神奈黑潤的長髮,也像是在拂去黑暗般地飄揚。
神奈:「…余根本不記得余的母親的臉。」
柳也:「所謂的夢,是在回憶曾經見過的景物。」
柳也:「所以即使妳不記得也一定有看過。」
神奈:「…是曾見過的景色嗎?」
神奈傾著頭。
柳也:「神奈也是您家慈所產下的吧?」
柳也:「所以雖然不記得是何時分開的,但卻忘懷不了。」
說著,我也苦笑起來。
我也不知道我父母的長相。
連夢裡都沒出現過。
但神奈笑了。
神奈:「汝是指余的身體還記得嗎?」
她將手掌輕輕放在胸口。
神奈:「那就不算是個惡夢了吧。」
風又吹了起來。
沈默像是伴隨事實地逐漸經過。
神奈突然說了。
神奈:「余好想見見余的母親…」」
神奈:「這份心意,以余的身份來說太過強求了嗎?」
那並不是對任何人說的細語。
我也什麼都沒說,只能裝作沒聽到。
神奈:「罷了。這並不是汝的錯。」
或許是察覺到氣氛不對吧,神奈安慰我說。
神奈:「柳也也只是盡著自己的職守罷了。」
柳也:「啊啊…」
神奈:「余也得盡盡自己的職守了。余要回寢室去了。」
我行了個禮,往值勤室走去。
但背後卻沒有傳來移動的感覺。
我一轉身,神奈還是佇立在那裡。
柳也:「怎麼了?」
沒有回話。
柳也:「會寂寞嗎?」
或許是月光的關係吧,她的雙眸看起來相當濕潤。
柳也:「妳在哭嗎?」
神奈:「自己一個人會很難受。」
神奈:「余從未想過這竟會是如此難受的事。」
神奈:「守護的工作,辛苦了。」
這麼說完後,神奈便前往了寢室。
隔天早上。
正是要準備工作時。
上面的人卻傳達了出乎意料外的事。
官差:「…神奈備命為祈願五穀豐碩,將移居北方社殿。」
官差:「出發日訂在農業曆的大暑。」
官差:「各位在下個命令頒佈前一樣得處理好所有事物。」
在他說畢,快收完命令時,我才總算發現事情的重大。
是說神奈要從這裡移到別的社殿去吧。
這話讓我整個人醒了過來。
柳也:「有疑問。」
官差:「說吧。」
柳也:「吾等也須隨同神奈備命共赴新社殿嗎?」
官差:「不,還是得處理莊園。所以吾等皆須留下,靜候遵守開墾的指示。」
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般的樣子。
這些人除了向我一樣的無賴漢外,幾乎都是百姓出生。
原本就沒什麼人是願意擔任翼人的守護吧。
柳也:「我無法接受。我是受到守護翼人的命令才前往這裡上任的。」
官差:「那份命令已經被撤回了。」
柳也:「為何?」
官差:「就像我之前所說的。」
我們持續了無意義的爭論。
但我的意願完全沒被接受。
擔任守護的也沒人支持特立獨行的我。
通知傳達後,開始了一天的工作。
但我無視於此,直接跑向神奈身邊。
柳也:「神奈,妳知道嗎?」
神奈:「吵死了,有什麼事?」
柳也:「吵死了就算了。有通知要妳移往北方社殿。」
神奈:「喔,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啊?」
神奈毫不吃驚地回答道。
柳也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神奈:「每年都會這樣的。」
柳也:「但是我卻是到今天早上才知道的。」
在上任時,我就沒被決定任期。
我相當後悔自己太草率沒有搞清楚狀況。
但就算我在怎麼反駁,也無法改變決定的事實吧。
神奈:「決定了就是決定了。就算柳也汝再怎麼樣的無濟於事的。」
神奈似乎是知道了我的想法,帶點諷刺地說。
柳也:「但再怎麼說,這樣的待遇也太…」
神奈:「隨身侍者另外分發,社殿的人就待在這裡…是這樣對吧?」
柳也:「妳已經知道了嗎?」
神奈:「一直都是這樣的。」
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,空虛地笑著。
神奈:「要離開這裡了啊。什麼時候出發?」
柳也:「農曆大暑。」
神奈:「那也沒剩幾天了嘛。」
柳也:「妳無所謂嗎?」
我一問,神奈的眼神動了一下。
神奈:「汝是指什麼事?」
柳也:「我是在問妳就這樣分離也無所謂嗎?」
神奈:「沒辦法啊。」
簡直像是在回答別人的事般地了無生氣。
柳也:「妳會和我跟裏葉分開喔?」
神奈:「唷?汝不想和余分開嗎?」
她挑高音調挑釁地說著。
但那努力裝出來的威勢,只會讓我感到心痛罷了。
神奈:「那裡也會有奇怪的人吧。」
柳也:「但不會有我和裏葉。」
神奈:「不用這麼囉唆!余看起來像是這麼軟弱的人嗎!?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神奈:「即使沒有汝,余也能活下去的。」
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說過的話。
『余就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的』
我知道了這說著的神奈的另一個面貌。
我在月光下的院子裡,所見到的意外的脆弱面。
神奈大概在那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吧?
自己總有一天會要自己一個人出發。
柳也:「不要逞強了。」
神奈:「汝說什麼!」
柳也:「妳不是很寂寞嗎?」
神奈:「不對。」
柳也:「那為什麼要對我吐露心聲呢?」
柳也:「不就是因為妳很寂寞,想要見妳母親嗎?」
神奈:「余可沒這麼說過!」
神奈:「余只是說想著冀望也無法獲得的事物只是在白費力氣而已。」
柳也:「為什麼妳會認定見不到?」
柳也:「難道妳母親死了嗎?」
神奈的表情在一瞬間整個變了。
神奈:「才沒有死呢!」
柳也:「為什麼妳能這麼肯定?」
神奈:「絕對沒有死的。絕對不可能的!」
她整個臉都紅紅的,像孩子一般拚命搖著頭。
我也能體會神奈的心情。
在夢中所見到的淡淡的,溫暖的光輝。
若是連那也是幻覺的話。
神奈:「母親大人一定…」
神奈:「一定還在哪裡看著余…」
後面的話,她沒有說完。
她用袖子遮住快崩潰的威嚴。
神奈:「給余退下!余不想看見汝的臉!」
我則默默地行了個禮,辭別神奈的房間。
擦身而過的女官,被嚇得我往這邊看著。
我的怒氣沒有消去。
我不太清楚自己在憤恨些什麼。
在換夜班前,我去找了裏葉。
只見她在東西散亂一地的房間中忙東忙西的。
柳也:「妳在做什麼?」
她被嚇得抖了一下肩膀,往我這邊轉過來。
知道聲音的主人是我後,裏葉鬆了口氣。
裏葉:「現在我正在忙,如有事情請稍後。」
她冷淡地說著。
裏葉似乎是在做旅行的準備吧。
她往黑色的背箱中不斷塞著摺好的衣物。
柳也:「喂。」
裏葉:「請不要管我。」
柳也:「妳有要去哪裡嗎?」
裏葉:「是的。是這樣沒錯。」
她認真的表情帶著強烈的怒氣。
裏葉:「為什麼非得和神奈大人分別才行呢?」
柳也:「妳知道了嗎?」
裏葉:「我才侍奉她不到半年而已。」
裏葉:「我正才享好好繼續服侍的,這種處置太不合理了!」
柳也:「妳想跟過去嗎?」
裏葉:「那是當然的啊。」
不知為何,我想這麼說。
柳也:「雖然說離出發沒剩多少時間了,但也不可能是這兩天就走吧。」
裏葉:「所以才得在那之前將她帶走啊。」
柳也:「想逃走嗎?」
我被嚇呆了。
應該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逃不逃得出去才是吧。
柳也:「守衛還沒天真到會讓一個女人逃掉喔。」
裏葉:「不用擔心,好歹我也是跑得很快的。」
我嘆了口氣。
總覺得最近好像常常在嘆氣吧。
柳也:「我可以問一件事嗎?」
裏葉:「請問是什麼事呢?」
柳也:「妳為什麼要這麼在意神奈呢?」
裏葉:「同樣的話,我也想請教柳也大人呢。」
我被笑容滿面的反問不自覺地啞口無言起來。
柳也:「為什麼呢…」
柳也:「…勉強說的話。」
裏葉:「勉強要說的話?」
柳也:「大概是因為沒有像她這麼有調侃價值的人了吧?」
裏葉:「…您說的是呢。」
我們一起笑著。
柳也:「那是昨天天亮前的事了。」
裏葉:「是?」
柳也:「神奈正賞著月。」
柳也:「她說過想見她母親。」
裏葉:「…是這樣子啊。」
裏葉:「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。」
裏葉:「神奈大人真的相當喜歡柳也大人的。」
柳也:「說不定只是在調侃我吧?」
裏葉:「絕不會有這種事的。」
她充滿自信地說。
裏葉:「因為神奈大人的個性十分強硬。不喜歡的人是絕對見不到她的。」
柳也:「這樣啊。」
我注意到已經過了該做事的時間了。
柳也:「我好像待太久了。我要去值夜班了。」
裏葉:「好的。請多加注意安全。」
我要離開房間時,想起了重要的事。
我指著散亂一地的衣堆,低聲說著。
柳也:「我不會亂來的。妳也多自重一點吧。」
裏葉:「您有想要做什麼嗎?」
柳也:「不,只是要稍微取得個約定罷了。」
裏葉:「是為了神奈大人嗎?」
柳也:「不,是為了我自己。」
裏葉:「是為了您自己嗎?」
我沒有回話,只是笑笑而已。
一直找不太到可以見到神奈的機會。
之前也說過要裏葉『自重』,所以我也不想要她幫忙。
我雖然找過適當的理由,要前往房間,但每次都被女官阻止。
女官:「今天神奈備大人的身體有點不適,不宜接見。」
柳也:「我知道了。」
柳也:「還在鬧彆扭嗎…」
女官:「啊?」
柳也:「不,沒什麼。」
我慌張地瞞混過去,退回了值勤室。
一直見不到神奈,而日子逐漸過去。
守護職務結束的通知,讓社殿全體的緊張感都消失了。
社殿中的人們都像是放下重擔般地笑著,或是彼此開玩笑閒聊。
在神奈出發的三天前。
上面的人像是怕被竊聽般地,悄悄跟我說。
官差:「在這兩天內,將和這個社殿及神奈備命相關的文件和資料盡量全部收集起來。」
柳也:「也就是說要在神奈備大人出發前嗎?」
官差:「不用問太多。」
柳也:「問什麼要這樣做?」
對於更加追問的我,官差只是冷淡地丟下一句。
官差:「你不用知道也無所謂。」
我邊在走廊走著,邊思考著某件事。
太過薄弱的守備。
以及放任士氣低落不加以訓練的長官。
和神奈要離開時同時要收集的文書…
在得知神奈的遷移時所產生的疑問,已經在我心中化作了確信。
這背後絕對有什麼事。
在大暑的前一天。
我做完當天的工作後,回去了自己的房間。
明天神奈就要離開這間社殿。
是個沒有隨身侍者和餞別的寂寞出發。
我也不知道會到哪裡去。
帶著濕氣的風像是要吹開屏風般地吹了進來。
到了半夜應該會下雨吧。
柳也:「………」
我拿起放在枕邊的長刀,拔了出來。
看得出來那銀色的刀身,正在吸著昏暗。
我在心中整理著今晚要做的事。
所有的事應該都已經準備好了。
突然有邪念闖了進來。
在我腦海中耳語著你現在正在做傻事喔。
還竊笑著為什麼要讓自己去背負重荷?
說著你到現在都是一個人活過來的,以後也一個人活下去吧…
我閉上雙眼,將刀入鞘。
鏮。
那響起的清脆聲音,讓我下定了決心。
我開始行動時,是在太陽下山後約過了半個時辰之後。
守衛:「衛門大人,辛苦您了。」
柳也:「啊啊,你也辛苦了。」
我等值班的守衛離得夠遠後,便不被發現地潛入社殿內。
目標是神奈的寢室。
我自己也知道我在做莽撞的事。
能夠進入神奈寢室的,只有包含裏葉在內的幾個女官而已。
白天的話還可以打混過去,晚上可不行。
被發現的話就會被當場斷頭。
這可不是只被炒魷魚,而是指我真正的頭會被斷。
我壓抑腳步聲,謹慎地前進。
之後總算沒被發現地侵入到神奈的寢室內。
似乎為了能讓風吹進來而沒有降下門簾。
取而代之地用了屏風來讓外面看不見裡面。
光照照了進來。
我往她睡覺的地方前進。
如我所料地,燈火還點著。
一定是維持到很晚才會熄滅的設計吧。
我蹲在枕邊,在她耳邊輕聲地說。
柳也:「…喂,神奈,快起來。」
棉被下的身體動了一下。
在她很不耐煩地轉過身後,注意到我的存在。
她的眼睛微微張開地看著我。
柳也:「早啊。」
神奈:「………」
她緩緩地抬起頭,來回看看房間。
看見了在自己眼前不該出現的東西。
也就是我。
神奈:「有、有可疑人物啊!」
柳也:「是我,是我啦!不要大聲嚷嚷!」
我慌張地遮住她的嘴。
柳也:「不要這樣鬧啦,我有話要跟妳說。」
神奈:「姆-!姆姆姆!姆姆姆嗚姆嗚姆……」
似乎還夾雜了一些想到的罵人的話和廢話吧。這我還聽得出來。
柳也:「我不是來做奇怪的事的。」
柳也:「至少妳也不要再大聲叫了,可以吧?」
神奈:「姆嗚姆嗚…」
柳也:「懂了的話就點點頭。」
她勉勉強強地點了點頭。
正當我一放手。
叩!
就突然被K頭。
神奈:「竟然敢做夜襲余這種放肆的事…」
柳也:「所以我說過不是來夜襲的啦。」
神奈:「不要想狡辯。」
柳也:「就說不是了嘛。」
神奈:「那汝為什麼要這樣做…」
柳也:「為了取得約定。」
我只說了這樣。
而神奈大概是從我的聲音中聽出了什麼吧,整個臉色都變了。
神奈:「你是說…約定嗎?」
柳也:「我是在這間社殿奉公的人,所以不能觸犯社殿的法令。」
柳也:「但只有在一種場合下…」
柳也:「那就是我絕對不可以因為這樣違背神奈備命直接下達的命令。」
柳也:「雖然至今已經被抱怨過很多次了。」
我苦笑著自我調侃。
但神奈卻沒有笑。
似乎是在推測我要說什麼吧。
柳也:「所以呢。」
柳也:「只要妳說『讓我和我母親見面』,我就會拚命完成它的。」
柳也:「神奈。」
柳也:「妳能以身為侍主的身分,授予我這道命令嗎?」
我知道神奈很驚訝。
或許在我聽到神奈要離開這裡時我就暗自下定了決心吧。
一句話就夠了,只要能讓我聽到她真實的心情。
就算是要我千刀萬剮也無所謂。
神奈:「………」
柳也:「選擇權是在妳,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了。」
我當場坐下,等待她的回覆。
風吹得燈火搖曳,燈蕊也微微響著。
雨已經快到了。
似乎過了相當漫長的時間。
之後,神奈說了。
神奈:「…那麼,余特在此命汝。」
神奈:「將余帶到余的母親身邊。」
似乎有點害羞吧,她說完後便將頭轉到一邊去。
這麼一來就決定一切了。
我將掛在腰上的長刀放地板上。
膝蓋跪好,將雙拳展至與肩同寬,低下頭。。
柳也:「衛門正八位大志柳也。在此宣示絕不違反神奈備大人的諭令。」
柳也:「…好歹在形式上嘛。」
神奈:「余知道了。一切就託付給汝了。」
儀式就這樣結束。
我把腳放回原樣,覺得滿疲勞的。
我將先放好的包裹取出,交給神奈。
裡面有女用的草鞋。
柳也:「看要把這個藏在哪裡吧。」
柳也:「盡量睡一下吧。過一個時辰後我會來叫妳的。」
神奈:「…為什麼?」
柳也:「等下就會下雨了,警衛應該也會比較鬆懈。」
柳也:「而且不睡的話體力會不夠的。」
神奈:「未必吧?」
神奈:「汝認為能逃得出去嗎?」
柳也:「我好歹也是刀法有個段位的喔?」
神奈:「還是不要說謊比較能保命吧。」
柳也:「是嗎?」
神奈:「余並不認為汝會很強。」
既然都被說得絕了,我也只能苦笑而已。
柳也:「我是侍奉妳的人。」
柳也:「所以絕對會實現妳的心願的。」
我瞇起了眼,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。
神奈:「為何汝要為余做到這種地步?」
柳也:「這個嘛。為什麼呢…」
這是我真正的心情。
神奈則什麼都沒說,只是看著我的臉。
柳也:「那麼,待會見了。」
正當我在注意屏風的另一側,要到走廊時。
神奈似乎想說什麼。
柳也:「幹嘛?」
神奈:「余會…等汝的。」
柳也:「還挺老實的嘛。」
柳也:「迷上我了嗎?」
神奈:「誰這麼說了啊!?」
柳也:「但是真的要快點睡了,會越來越難熬喔。」
神奈老實地點點頭。
我邊注意著腳步聲,邊離開寢室。
還有一個要去的地方。
是裏葉的寢室。
因為神奈附近的事物,幾乎全部是交給裏葉負責的。
所以裏葉的房間也被設在靠近神奈的地方。
我壓抑腳步聲,進入了寢室。
在空盪的房間中,放置著棉被。
但卻沒有人。
柳也:「裏葉,妳在嗎?」
我定起神,來回巡視著無人的房間。
裏葉:「我等您很久了。」
柳也:「嗚喔哇!」
裏葉彷彿融化在黑暗中般地微笑著。
我知道服侍在高貴者身邊的女官平常是要求不能有所妨礙。
但都能把氣息壓抑到這種程度嗎?
柳也:「妳似乎知道我會來嘛。」
裏葉:「要是會發生什麼事,一定是在今晚而已的。」
她笑著說。
裏葉:「我已經準備好了。」
我指著在裏葉身後朦朧可見的小山。
柳也:「那些全部都是行李嗎?」
裏葉:「是的。」
裏葉:「全部都是神奈大人的衣服。」
裏葉:「因為我不知道會用到哪一件。」
有十個背箱,堆成了一座小山。
在那之中,還有個甚至可以裝進一個小孩的大型箱子。
柳也:「那個大的箱子是?」
裏葉:「是一套『十二單』衣。」
裏葉:「重合許多件衣服的美麗設計,相當適合神奈大人。」
…附帶一提的是全部穿好的話,會比雜兵的基本武裝還重。
柳也:「都給我留下。」
裏葉:「為、為什麼呢?」
她抱住大的箱子,認真地反問我。
裏葉:「我是想說在神奈大人和母親見面時一定要穿這一件的。」
裏葉:「連樣式色調都特別選了比較涼爽的了~」
她當場仆了下去,誇張地大哭。
柳也:「想哭的是我好不好?」
柳也:「…等一下。」
柳也:「我應該還跟妳沒說過要帶神奈去見母親的事吧?」
裏葉:「柳也大人的想法我都已經看透了。」
果然是假哭的嗎?
就在這時候。
我們同時感覺到有人的氣息。
在屏風障蔽的另一側,有人躲著。
裏葉靠了過來。
裏葉:「…被偷窺了呢。」
她對我耳語著。
柳也:「…似乎是呢。」
我也壓低聲音說。
偷窺的,大概是裏葉的同事吧。
似乎是有打算消去氣息,但完全沒用。
柳也:「似乎是以為我是來夜襲的吧。」
裏葉:「好像是吧。」
柳也:「要怎麼趕走她啊?」
裏葉:「那麼…」
裏葉將臉貼到我的胸口。
裏葉:「請用手摟住我的腰吧。」
雖然是她自己這麼說的,但還是會讓人很猶豫。
但是現在不是挑選手段的時候了。
我照她的話,伸出右手從衣服外摟住她。
裏葉:「啊啊,柳也大人。我等這個時候等了好久啊。」
柳也:「到天亮前還有很多時間,我們一起來樂一下吧。」
裏葉:「柳也大人…」
她那撒嬌的語調,聽起來頗誘人的。
難得有機會,我就稍微摸摸屁股吧。
摸摸摸。
裏葉:「啊啊,不要那麼急嘛。」
柳也:「沒關係啦,沒關係啦。」
裏葉:「那麼我也…」
她為了報復我,從我褲子外面直接一把抓住我那裡。
柳也:「嗚咕喔!」
裏葉:「嘻嘻嘻嘻。」
她邊露出嬌豔的笑容,邊動著袖子。
之後停了下來。
柳也:「…怎麼啦?」
裏葉:「………」
裏葉將視線停在我的跨下,用輕蔑的語氣說。
裏葉:「真是沒有用的東西呢。」
那無可挽回的冰冷語調,響徹整個房間。
柳也:「是、是因為工作的關係累了而已,會比較慢起來嘛。」
我狼狽地解釋。
裏葉:「啊壓真遺憾呢,今晚連事都辦不成,只能像個母親一樣陪睡而已。」
裏葉:「唉呀真遺憾呢,真是遺憾呀。」
從屏風另一側傳來微微的聲音。
接著傳來往走廊離去的氣息。
柳也:「…似乎走掉了吧。」
裏葉:「應該是吧。」
柳也:「不要真的捏下去啦。」
裏葉:「這是我想說的。」
柳也:「保險起見我先說好,我該起來時還是會起來的喔。」
裏葉:「有機會的話再讓我見識一下吧。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裏葉:「………」
柳也:「回到剛剛的話題吧。」
裏葉:「是的。」
柳也:「再過半個時辰,我要帶神奈逃離這裡。」
裏葉:「我也要一起前往。」
柳也:「但是,真的沒問題嗎?會是趟艱辛的旅程喔。」
裏葉:「我早就有所覺悟了。」
她用和平時一樣的聲音說著。
但還是有必要確認她到底有多少覺悟。
我用右手握住刀柄。
取出刀刃。
將刃面靠著裏葉的脖子。
柳也:「被發現的話,就會像這樣。」
我的刀和儀式用的裝飾品不同。
是已經染過數次人血的刀刃。
柳也:「懂嗎?很容易就會招致死亡的。」
再怎麼有膽識的女子,都不可能在刀前還是一樣有膽識。
但裏葉只是微笑著。
裏葉:「無所謂。」
裏葉:「我早已發過誓,就算要賠上我這條命,也要侍奉著神奈大人。」
結果不要說有所動搖,她連發個抖都沒有。
裏葉:「若是為了神奈大人的話,這條命不算什麼的。」
裏葉:「如果這樣能讓神奈大人稍微感到寬心的話。」
她只用著一樣平穩的笑容,和澄清的眼神便壓過了我。
只會在一旁笑著的無瑕遲鈍女子。
我一直都是這麼看裏葉的。
我將刀收回去鞘內。
像這樣服輸倒也感覺不差。
柳也:「我知道了,一起來吧。」
裏葉打從心底高興地笑著。
裏葉:「這麼一來我就能一直待在神奈大人的身邊了。」
柳也:「但是,行李要給我重新整理。」
裏葉:「果然還是不能這樣帶去嗎…」
她依依不捨地看著身後的大行李。
柳也:「只要隨身輕便的衣物就夠了。外衣只要一件,斗笠也不用帶了。」
柳也:「還有要帶水、乾飯、鹽、醃肉,有藥的話更好。」
裏葉勉強地點點頭。
柳也:「我等會兒會再過來,在那之前快點準備好吧。」
裏葉:「我知道了。」
柳也:「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衣物。」
裏葉:「唉呀唉呀真是的真是的。」
裏葉:「我完全都沒注意到呢。」
她笑著回答。
柳也:「………」
果然我還是找了個派不上用場的搭檔嗎?
我想起剛剛的偷窺的事。
明天大概就會傳滿整個社殿吧。
『前去夜襲的衛門大人,一件衣服都沒脫地和女子共枕。』
柳也:「………」
我忍不住抱住頭。
男人沒有比這件事更丟臉的了。
柳也:「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呢。」
裏葉:「那真是不錯呢。」
柳也:「…拜託不要認真地尋開心吧。」
我一出去,已經在下雨了。
我被周遭的濕氣逼出了不少汗。
柳也:「……」
我邊在屋簷下避雨,邊眺望著遠處朦朧的山影。
目的地,是在翻過那座山之後再過去的地方。
沙啊啊啊啊啊…。
雨勢突然增強了。
柳也:「…時間差不多了吧。」
我回到自己的房間,拿起行李。
裡面放著乾飯和一些藥,以及幾本文書。
我在黑暗和大雨的掩護下,再一次前往神奈的寢室。
燈火依然點著。
但那作響的聲音已經沒了。
神奈:「呼…呼…呼…(打鼾聲)」
柳也:「………」
…算了,總比因為不安和興奮而睡不著好多了。
柳也:「神奈,起來了。」
我在她耳邊輕聲地說。
神奈:「…呼…嘶…(續‧打鼾聲)」
但卻完全沒有要起來的樣子。
搖搖。
我試著搖搖她的肩膀。
但她只是很不耐煩地打開我的手,繼續縮成一團。
柳也:「…還不起來啊?喂!」
捏。
我捏住了她的臉頰。
拉~~~。
還亂軟一把地,似乎可以愛拉多長就拉多長。
啪!
柳也:「…痛。」
手被打掉了。而且是她還在睡眠的狀況下。
以敵人來說真是了不起的攻擊。
我才正這樣想而已,這次她開始說起了夢話。
神奈:「…嗚…嗯……」
神奈:「拜託…放過余吧。」
神奈:「不要再塞…就說不要再塞了…」
神奈:「原諒余吧…嗚…咕…」
神奈:「余已經…再也…」
神奈:「已經…再也吃不下了…」
她邊動嘴咀嚼著,邊轉過身去。
還隔著薄睡衣,抓了抓屁股。
柳也:「………」
柳也:「給我起來別再抓屁股啦!」
抓抓抓。
神奈抓了另一邊的屁股回應我。
柳也:「既然這樣的話…」
我捏住她的鼻子。
掐。
過了一會兒,她開始痛苦地掙扎起來。
碰啪!
碰啪碰啪!
碰啪碰啪碰啪!
…咕啪!
大概真的很痛苦吧,她把棉被整個踢飛。
把頭抬起,整個人坐了起來。
睜開像個小孩般的雙眼,看著我。
柳也:「早啊。」
我放開手,面露微笑地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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